存活证明,po了就等于写完了(不

今年入夏晚,这三面环山的北方小城更是热得慢,到了七月中下,蝉才懒洋洋地开始叫唤,有一声没一声的,像是叹气,又像是应付,总之没什么气势可言。

小城人不多,整座城里半边是钢厂,半边是低矮的居民楼,中间夹着灰秃秃的火车站。

“想抽抽吧,没人管。”

在出站口褪了色的禁烟标志底下,检票员老张对男人这么说,他老早就看见男人在这里等,男人戴着墨镜往那儿一戳,露在衬衫袖口外面的小臂青筋微凸,肌肉紧实,腰背挺得板直,不像是善茬,比起接站的其他朋友,颇有些凛然威风。老张猜他是个转业的军人,哪怕不是,也得是个练家子。

最开始这人还只是坐在远处的长椅上,这列Z字头到站前半小时,他就走到闸机这边来晃悠,一根细烟让他掐在手里捻了半晌,又叼了一会儿,还是没点。

老张以为他顾忌什么抽烟罚款的警告,干脆出声提醒了这么一句,反正大厅都是瓷砖水泥的,喷枪来点也烧不起来,抽完摁灭了就行呗。

男人客套似的点点头,眼睛还是望着两车道那么宽的出站通道。

老张在岗十几年,瞧这架势一眼就明白,眼发直,坐不住,巴巴地盼着人出来,不是接甲方就是接孩子。

屏幕上的红字一滚,正点变成了即将进站,没过多久,检票员远远就瞅见一个姑娘拖着黑色的行李箱往出站口冲过来,那姑娘原来是随大流走着的,越到闸机口走得越快,最后干脆飞奔起来,带着头顶的白色绒球一蹦一蹦。她像是等不及过闸机那一两秒,举着蓝色的车票就往检票员眼前戳。

“蓝的走闸机,不能走这边......”

忙着给红色车票画勾的老张瞄了一眼,那小姑娘的长相看着隐约有点眼熟,他话还没说完,那姑娘手腕转了半圈,灵巧地把票塞进了薄薄的小口,闸机玻璃板往两边一分,小姑娘就像是入水的小鱼,直往男人那边扑过去了。

得,对上号了,老张乐了,这姑娘和她爸,一看就是一家的。

“无心,包也给我,”男人接下箱子,又伸手要来拿女孩肩上的小书包。“在那边还习惯吗?”

“不沉,我自己背,爸......呃,武叔叔。”女孩一声爸没叫出口,立刻想起这还是公共场所,别别扭扭地改了口。

“没事。”男人一手拖着箱子,一手把捏了半天,现在有些碍事的烟扔了。俩人走去街对面的停车场提车,无心握着武叔叔的手腕,像是还没从刚刚的雀跃劲儿里反应过来,过马路时低头直笑。

阳光照着她,一时间也不觉得晒,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。

走完二十道斑马线,武叔问她:“刚刚过马路怎么不看车?”

“我有看,”小姑娘声音弱弱的,显然是被抓了包很没底气,但很快又恢复了本来清脆的音色,她咕哝道,“而且有你在,我就一时走神了......”

“这和我在不在没有关系,走路,必须看车。”

两人坐到车里,小姑娘挑了驾驶位后面的座,完全忽视了后排那些刚刚换上的新颈枕和亚麻凉垫,只顾着扒住座椅,把下颌搭上去。她尽可能地和武叔凑近说话,男人身上只有一点肥皂的味道,清清爽爽,其实什么味道都无所谓,她只要待在男人身边就会觉得安定。

两年过去,无心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心有余悸,伤重是真的,办死亡证明是温皇提议,千雪跑下来的,也算是借此给罗碧大半生的恩怨做个了结。除了罗碧这两个过命的兄弟,只有忆无心模糊地知道爸爸被送去很远的地方养伤。

温皇交代忆无心的其实只有一句:见得越少,他越安全。

但到了千雪嘴里,立刻变成了一长串的絮叨:靠北啊,这不是折磨我亲侄女么,偷偷看一下又不会掉块肉,哦,你已经掉下来了,你是藏A的心头肉啊。安心,风头过去了咱就去东北旅游,泡温泉炖大鹅,你爸可就是东家了。

可能是哄自己家的祖宗哄习惯了,千雪第一次哄侄女就上手,笑呵呵地逗了一阵,又给守在罗碧身边陪护的人打了电话,无心本就相信两个叔叔不会伤害父亲,又因为担心父亲伤势实在笑不出来,脸上表情有点不太自然。千雪摸摸她的头,说好无心,没事啦,没事啦。

他倒是笑得很痛快:“我们要恭喜他啊,重活一次,这就是新的一生,新的未来,干杯!”

温皇晃着凤蝶新给他扎的羽毛扇,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弯弯的,也是在笑。

 

“爸,爸。”无心小声地叫他,像是怕被人听到,没过一会,武叔等红灯的时候,无心又叫了两声,软乎乎的。

男人只语调平板地嗯了几声,但无心叫一声,他就要嗯一声,俩人就这么应了一路,唱戏似的,好在谁也不觉得累。

男人伸手动了动内后视镜,正好能从镜子里看见忆无心笑得眯起来的眼睛。

几秒钟之后,他发现笑这东西的确是会传染的。

 

正赶上梅雨季的尾巴,天地间仍是湿漉漉的,史艳文的裤腿也是如此。

隔三差五的的降雨早把碑上的灰尘冲得一干二净,但史艳文还是倒了点矿泉水,拿毛巾前前后后重新抹了一遍,有几个小泥点似的深色痕迹,零零散散落在黑白照片周围。史艳文弓着腰,怕人嫌不干净,又认真地抹了几遍。

史存孝看了一会儿,忍不住开口道:“爸,那不是灰,碑上本来就有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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